若草

番外一 清欢

“灵机，姐姐做的膝琴①，特地挑的杉木，你看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现在就是你的身体和家了。以前你的本体就让给你原来的小主人吧。不过，我没和你商量就把你带回来了，你不会怪我吧？”清欢仔细地往琴面上刻着雕花，手法娴熟。

灵机呆呆的望着清欢，小脸一红，点点头，又摇摇头。

“嗯？”清欢笑道，“你是说你喜欢，不怪我，是吗？”

灵机歪了歪脑袋，然后小鸡啄米地点着头。

“姐姐是妖，灵机不怕姐姐吗？”清欢龇牙咧嘴地把脸贴到灵机跟前，只见灵机跳开了好几米远，脸红的像只小虾米，吞吞吐吐道，“姐姐……很好……灵机，不、不怕……”

清欢乐了，放下了手中的刻刀，看这孩子还是有点紧张，说：“你要是累了，先到我的琴身里睡一睡吧，待会儿我叫你。”

小灵机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急了，说：“姐姐……琴里，有别人，不熟，怕。”

清欢愣了愣，对哦，阿烟和那个渣男的灵魂还在里面，以前一个人守着还不觉得……好吧，这么多年怨气也被压得差不多了，等会做好琴，让金家的孩子帮忙把亡灵送到黑白无常那边去好了，都已经近百年了，感觉也到了送去转世的时间了。

小灵机嘿咻嘿咻地爬到了清欢的膝上，抱着清欢的腰，用脑袋蹭了蹭，“我，不扰，姐姐。别……别觉得我烦。”清欢心下了然，这孩子这么多年都没有和人沟通，看不透别人的心思不说，自身的安全感非常弱。

“不烦你。睡吧。”清欢摸摸灵机的小脑袋，然后轻轻地开始给琴上弦，又给这把新的杉木琴施法。小灵机其实并没有睡，只是安静地窝在清欢怀里，盯着姐姐灵巧的手，开开心心的看她为自己做新家。姐姐真的好漂亮，人也漂亮，手也漂亮，而且还那么能干！她在心里悄悄想着。

清欢希望新的琴能够和灵机有很高的契合度，是以在观察灵机的灵力修为、自身性格、演奏技巧两三年之后，才着手这一工艺，精雕细琢，丝毫不能马虎。

她一边做着正事，一边又开始发愁。虽然说她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看着就很合眼缘，也觉得她很乖很容易养，但当真不知道这铤而走险的一步走得对还是不对。清欢自身法力高强，在五六百年以前就有了灵识，修习了妖道后，化形也有三百多年了。同类的妖怪，也就是在乐器一族的妖怪中，清欢无论是武力值还是颜值，都可以算得上顶尖的了。给灵机再造一个本体，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儿。

只是她担心的是蓝家的二位小公子。

蓝愿公子是一位小仙师，修为与能力本身是不差的，醒来便是当年离世时候的样子，而不是像灵机那样化形的时候是个小团子。而如今他成了琴仙，按理来说，可能这副模样就再也不会改变了，蓝念公子能够接受吗？

而且这么多年困在琴中，蓝愿公子虽然无法与外界交流，几乎处于沉睡状态，但他的意识是一直都能接收外界的讯息的。这么多年的事情，他定是什么都清楚，也不知道会不会回应蓝念公子的感情呢？

再说别的，就算接受了，两情相悦了。蓝愿公子现在并不能算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而且是具有“仙识”的物。只要本体还在，那蓝愿公子就会不死不灭，少说活个一两千年都是没问题的。可蓝念公子就不一样了，即便是修道的仙人，五六百年是上限吧……

这种不对等的关系，能维持多久？

清欢试着拨了拨弦，弹了一两个音，表示她又想不明白了。

真是郁闷……自己为什么要操心别人的情感？哇，自己看过的悲剧还不够多吗？看来自己是个不长记性的女人……哎呀，真的苦恼……

灵机抬头看了看清欢，又瞄了一眼新的“灵机”琴，知道姐姐好像是不开心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心……但直觉告诉她应该要哄一下！对！要让姐姐笑起来！

她忽闪着自己的大眼睛，企图卖萌，然后发现姐姐并没有看自己，转头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琴上，“姐姐，我……我给你演奏一首曲子吧……小主人，以前，总是会一个人在院子里……弹的。”

清欢回过神来，正准备夸一下自家的小灵机真的好可爱好懂事，下一秒听到的撩人曲调却让她如遭雷击……此曲名为《花营锦阵》②，在勾/栏之地多年的清欢不会不知道！这首曲子不仅仅只是艳/歌，还是讲述断/袖之事的艳/歌。

“小……小灵机，你……你主人……”这下轮到清欢舌头打结了。

小灵机不解，一脸无辜，“姐姐，不，喜欢？”

“不不不……”

“以前，思追公子，喜欢弹……我觉得，好听。是我，弹的不好？”灵机低下头，嘟着嘴巴，有点委屈。那可怜的小模样让清欢心都化了，赶紧安慰这个小姑娘，“不不不。我们家灵机弹的真的很好，姐姐认识的很多琴妖都弹的没你好。只是姐姐在想，蓝愿公子什么时候学的这首曲子啊？”清欢是真的很好奇啊。

“公子，好像……在一个叫什么……禁书室的地方，看到过，就练了。公子，十四五岁，吧。”

“公子对我说过，虽然，他不知道，我，有意识。但他自己说，喜欢，喜欢一个人。他，想，把这个弹给他听，但，公子，不敢。”

“我猜，就是，蓝念公子。一起，从小，认识，长大。熟。”灵机的小眼神里充满笃定，虽然她可能还不知道“喜欢”到底是哪种“喜欢”。

清欢突然爆出一声大笑，非常不矜持的往后一倒，温柔而成熟的形象瞬间不见，她啊，觉得自己真是白担心了那么久。而且忽然发现自己知道了素有佳名的蓝愿公子不符合蓝家雅正的小九九，清欢心情一下子大悦，同时暗暗对蓝家四千条家规深表同情，云深不知处禁yin luan，哈哈……看来没什么太大的约束力……

“姐姐，喜欢，是什么？”灵机不知清欢此时神游天外，于是戳了戳躺地上的清欢。

清欢觉得孩子还太小，对情啊爱啊还什么都不懂，于是说，“就是……觉得一个人很好。”

灵机乖巧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轻轻把手搭在弦上，又开始弹这首曲子。

清欢：？？？？？？

她觉得也不好阻止，于是就等到灵机弹完。清欢忽然发现灵机笑得很开心，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她开了口，“灵机，弹，姐姐，听。姐姐，灵机，喜欢姐姐。”

清欢愣了，一下子觉得自己的老脸大概是有点烫的。这个经常害羞的小团子干什么啊……是在撩姐吗？糟，糟了……

①膝琴：缩短版的古琴，方便出行弹奏。

②《花营锦阵》，这个原本不是曲名，是明代的木刻版画，其中有六词，我是想到了其四的《翰林风》才给了断/袖的设定。